意丶

清风烈酒.

一语成谶(年龄操作)

理想鄉:

• 有点这个杀手不太冷的感觉,26岁x13岁,之前题目是洛丽塔的汉译,被人嫌弃了,我伤心。
• 有点猎奇,非常灰色地带,可能会踩爆雷点所以谨慎食用叭……


• 温柔的bgm:I see fire
=======
我见到雷狮的时候那孩子坐在等候室外。警员给他冲了一杯热可可,他却全然没有要喝的样子,白瓷杯搁在腿上,腿压在椅子皮面破损露出的海绵上。他穿得很少,却也很体面,可惜衣服上到处是干涸的血渍,几乎看不清原本颜色,只有脖颈那儿,在项圈前部,有一块紧紧贴合着柔软咽喉的铁片闪闪发光。他双手捧着马克杯,橘红色毛毯里露出一截苍白的小臂和膝盖骨,而每个路过的警员都对这孩子垂怜有加,他们多多少少会给他一块糖果,或者把空调温度调高,帮他把小毛毯裹紧一些。那孩子偶尔会朝他们笑一笑,却并不出于真心,他坐得像一个过客,同事们的善意浮动在他虹膜上,却从不见沉下去。寒冬也许吞噬了这个城市,却唯独只光顾了他的眼睛。


 


我开始翻新闻,从头条看到娱乐花边却一无所获,只能转而询问同事,凯莉正在水池里洗手帕,血水和沉重的话语一起沉到下水道里。政界丑闻——兴许吧,都死光了,没人在意那个。


 


那孩子也不在意么?


 


当然。黑发女警拧干手帕。什么时候送到孤儿院,什么时候就死,谁会留这么个后患——喂,回来,安迷修,别做傻事。


 


我蹲在他面前,问他愿不愿意和我走。雷狮略略抬起一点头和我平视,说行啊这不是一句话的事嘛,我比较败家,请多包涵。我牵起他的手,他手心是冷冰冰的汗水,像是牵起了一具冰凉粘腻的皮囊。于是我一路宽慰他,用自己的手包裹住他的拳头,告诉他不想死的时候应该求救。雷狮并不做声,只是松了力道,手背柔软下来,指尖搭在我的指弯里。我把收养协议给他过目,他敷衍地看,一边手上把毯子叠得四四方方好还回去,同事们摸着他的头祝贺,找出一个纸箱子给他作为少得可怜的行李,里面几乎只有融化又凝结起来后拧巴成一团的巧克力糖球,然而比起纸箱雷狮本人更加像一只大型行李,而他显然没有把灵魂和求生欲望打包进去。我牵着他走回高层公寓,路途里雷狮只停下一回,却不是要求买什么东西,而是站定在垃圾桶边请求我帮他把箱子扔进去。(他本人几乎和垃圾桶一样高)我替他抱着纸箱,那件行李并不比一沓文件重上多少,也许这些善意对他来说是如此无足轻重的事情,雷狮自顾自往前走,到十字路口才回头来看我一眼,城市里没有夜晚,光污染倒映在他眼里,但足够我看明白他早就料到我不会替他扔了箱子。


 


我却全然不知怎样能令他快乐。我比他年长两倍,由于工作原因救过几个家庭,毁掉的更多,见过不少父母锒铛入狱而遗留下来的孩子,但雷狮不是其中之一,我的经验不适用于他。雷狮在我家住下,那并不比等候室的长椅更令他安心。他一天睡14个小时,剩下的时候以同样蜷缩的姿势窝在沙发上看电视,把巧克力糖球的锡纸堆在桌子上。冬天快结束的时候我带他出门,他的脸埋在格子围巾里,露着膝盖,雨靴踩过结冰的路面,在没有消融的肮脏积雪里我们遇见了一只猫,姜黄色的毛皮蓬松而柔软,它朝雷狮发出一点虚弱叫声,展现出毫无防备的信任来。它用自己的尾巴圈起雷狮的脚踝,那孩子蹲下,把奶猫放在他雪白的膝盖上,奶猫柔软的肉垫去拍打他脖子上那块银亮的铁片,仍然是不住地叫着,我顺着他的目光看下去,看到了一片姜黄色的毛皮,母猫的眼眶凹陷下去,肚子鼓起,可能是还没有分娩的生命在里面等待腐烂,然而奶猫不明白它的母亲与兄弟再无可能睁开眼睛。雷狮把黑伞搁在肩膀上,短暂地把自己和幼猫和这个世界隔离起来,在黑伞的边缘下我看见雷狮的手指梳理奶猫打结的皮毛,温柔地抚摸过它颤抖的脊背。


 


如果你愿意收养它的话,我们可以把书房空出来。


 


雷狮直起一点脊背,黑伞从他瘦削的肩膀上滑下去,我意识到他的姿势根本不是为了安抚,他柔软的额发垂在眼前,手指搔过奶猫的下巴,一手抚摸着它的后颈。太迟了,等我意识到他想做什么的时候,他已经收紧手指,一下子扭断了奶猫的脖子,一声脆响后奶猫的四肢瘫软下去,像一块贵重的姜黄色毛毯摊在他大腿上。冬雨落在他头上,把黑发末梢沾湿,雷狮站起来,提着奶猫的脖颈甩到了母猫的尸体上,从他眼里我看不到一个加害者,我长大了嘴,从肺部挤出几分稀薄的空气,我看到他眼里的无动于衷,他甚至不是为了满足暴虐的一己私欲,我和他对视,手脚冰冷,他身上还带着积雪和死猫毛皮阴冷的湿气,我突然醍醐灌顶,兴许我能帮他擦干净脸上的血,给他一个暂居之地,但是我没有办法摘除他紫色眼睛里那两个坍塌的黑洞,雷狮的内部是一个漆黑的漩涡,那是他的核心,我拿它毫无办法。雷狮,雷狮。我苍白地试图劝告他。你不能鄙薄任何生命。他仰着头,雪落在他额发上,我看见他眼睛里那两汪黑色的泉水。他说等到这猫明白死亡不是我们和它做的游戏,求助也不能达到它愿望的时候,生命就不再是值得期待的事物了。一簇苍白的怒火燃烧起来,我盯着他的眼睛问你自己呢,你对自己也是这个看法么。他没有丝毫犹豫地点下头去,我的血液和怒火一同冷却下来。我是拯救了一个怎样的厌世者啊,他对这个世界不报任何期许,也许我能提供的对他来说毫无意义,他还很年幼,只活过我一半的岁月,可是已经将死亡认为是必然的解脱。这时候我从他眼里第一次看到情绪波动,像是破裂了一角的冰山,簌簌掉下雪块,再而开始决堤,那根细长的圆筒抵在他下巴上,我听见他转轮上膛的独特金属声。


 


那是我的配枪。


 


等到我们理智都回归的时候那孩子的手腕被我按在墙上,枪口冒烟,雪地里多出一个弹孔,雷狮因为脱臼痛的脸色一白,我把他的手腕按得太高了,他不得不踮着脚,手枪落在雪地里。


 


我很庆幸能赶上,不至于让他和那奶猫一样毫无预警地就这样留在冬天里。枪声骚动了周围的人群,有陆陆续续的脚步声踩碎路面上的结冰朝这聚集,我狼狈地捡起伞和配枪,拽着他小臂撕开人群,雷狮并不抵抗,踉踉跄跄地被我拽回去。我们谁也没坐下,他抿紧嘴唇,并不打算辩解什么。我心里是一种劫后余生的庆幸,却完全不愉快。他的头发被冬雨粘在脸上,我贴着他冰凉的额头,雷狮,你不能这样子把自己困在孤独里,那是一笔过于庞大的债务,迟早有一天要带着你远不能承受的利息归来。也许你不愿意相信生命,反而追寻每一个能够轻易死去解脱的可能,但是你要相信我们的相遇是一件幸运的事,你要。


 


我的嘴唇机械地张合着,我说你要相信我。


 


雷狮眨眨眼睛,说行啊,这不是一句话的事嘛。


 


一天我看见雷狮睡在沙发上,手腕底下压着一本书,书本翻到极光的插图那一页。那些流动的色彩映在他睡脸上。我把书本摞起来放回沙发桌上等他睡醒,问雷狮想不想回去上学。


 


他在看一本讲述十字军东征的书,抬起头来对我说安迷修先生,我接受过正常教育,呆在那还不一定有在现在这里学会的多。我问他我能帮你什么吗,他转了转眼球,像两颗颜色瑰丽的玻璃珠在眼眶里滚动。他说你教我开枪吧。


 


我退了保险,把那杆金属放在他手上,他首次显出一点惊讶的神色,张口说了句我以为你们的工作就是保证管制武器不落到有犯罪倾向的人手上呢。也许这是他原本的样子,比原先在这间房子里呆的日子加起来还要生动两分。我诚恳地对他说里面没有子弹,明显看到他噎了一噎,再继续解释如果他需要,我可以带你去警局教你射靶,但是我需要一个理由。雷狮耸耸肩,说你总得给我找点事情做。这世间还有很多其他有趣的事,我脱口而出那你想去看极光么。他回过头来愣愣地看我,眼睛里像是亮起了两颗紫色的星星,重新燃烧起光和热,防备坍塌后露出一点期许来。他等着我说下一句,我只能硬着头皮继续,我对他说这一段忙过以后我们可以去旅行,去极地,不过你得穿厚一点的衣服。


 


于是他像个真正的13岁孩子一样咯咯笑起来,把枪搁回桌子上说我相信你。我没想到得到这句允诺可以这么容易,一时间张口结舌地问他都不问问我什么时候忙完么?他坐在桌子上,像个老父亲一样拍拍我的脊背,说没事,我相信你呀。


 


于是我又没机会和他坦白我的工作,而这对他来说也许是件幸福的事,我的故事里不只有正义的荣光,更多的是不再完整的尸体和家庭,上次查雷狮案子的警员已经无故消失了,我不知道还能在我自己手头这个棘手的案子里撑多久。我隐约感觉到那孩子对此并不是一无所知,只是他并不介意。


 


于是我们开始变成一个正常家庭,雷狮身上显示出一点生的欲望和需求,他会在下午抓一把玉米去阳台上喂鸽子,我也不再担心他会不会在某一契机下拧断那些小家伙的喉咙,下班的时候我偶尔能看见他坐在阳台上,两条细长的腿从栏杆缝隙里垂下来,他朝我比了个拥抱姿势,项圈前段在夕阳下晃了我的眼睛。与生趣一道拜访的是许许多多正常的,对雷狮来说极其陌生的情感,他偶尔会在我晚归的时候蜷在沙发上等我,麦片粥的碗搁在他凸起的膝盖上,因为暖空调昏昏欲睡,搅几下泡涨的麦片粥再喝一口,在意识到我晚归并不需要他开门的时候霸道地抢走了钥匙,或是反锁了房门,并假装没有听到我在敲门。他会呆在各种匪夷所思的地方,冰箱和立式空调顶上,并在我张开双手的时候俯下身来拥抱我。偶尔他会在午夜跑到我床边,用他冷冰冰的手贴在我脖子上把我凉醒,大部分的时候那是星期四,因为那时候午夜档放恐怖片,我把被子掀起一角放他进来,手拍拍他的脊背,让他把冰冷的脚脖子缩进被子里。两个人,两个人总比一人来得好些,我开始教他持枪,并不敢招摇地带到警局去,我扶着他的肩背,要他放松肩膀,他学得很快,非常有持枪的天赋,但我不打算真的给他机会开上任何一枪。凯莉她们的小组破了案,准备聚餐庆祝问我要不要来,我婉拒道家里有人在等我,她上下打量了我了会,扯起笑来说你倒是更有人情味了。我走过玻璃转门的时候她对我说那这一顿先欠着,等你破案了再聚吧。隔着一层玻璃,凯莉的表情和语气都模糊起来,于是我朝她点点头说好啊,一句话的事。


 


也许是她的祝福起了效果,自那以后案件顺利很多,我把最后的定论和辞呈一同交到秋的办公桌上,局长拿起那张辞呈抖了抖,问我你想清楚了么。我说我要去一场长途旅行,她看着我的眼睛念道雷狮,我点了点头,于是她露出释然神色,在辞呈上盖了章,我把警官证从衣领上拿下来,思考着一会带雷狮去哪里买极地装备。这时候秋把一沓文件夹交到我手上。


 


这是我的赠别礼物,她顿了顿,也是你那位同事的遗产。


 


我的期望一扫而空,感到自己的血液冷下来,我接过那几张纸片,扫了好几遍才能看进去一行,大脑里只有嘈杂的噪音,我把手移到配枪上,秋比我更快,她在我背后上了镗,我能感受到枪口指着我的脊背。别做傻事,安迷修。我记得这话凯莉也对我说过,想来竟然连缘由都一样的。忘了他,我们会清扫你得房子,分配给你新的住处。到这时候我的怒火反而平息下来,对这场谈话感到疲惫,却又有了站直说话的勇气。我对她说有人在等我回去,我们同时开枪,都没有射到要害,我拖着腹部上一个弹孔勉强从窗户里滚了出去。


 


我的钥匙都在办公室里,而且严格意义上——假若我还想活着——我应该已经是一个无处可归的通缉犯了,然而这一次门是开着的,我的勇气从弹孔里流出去,害怕推门就看见雷狮横死在地板上。但是没有,雷狮正对着门坐在餐桌上,第一次把麦片碗洗了,手上拿着我的配枪,我听到他转轮上膛的金属声,和那次在街上一样,这次的枪里有子弹。


 


我失血过多跪在地上,在房门上按了一个血手印,雷狮并不说话,双手握着枪杆,手指扣在扳机上,随意地把它搁在两块膝盖间。你会开枪。我笑起来,血液一股一股从腹部漏出来。


 


他点点头。我会。


 


有多好?


 


很好。


 


展示一下。


 


他从裤子口袋里摸出一枚硬币朝上一掷,他眼睛仍然看着我,手上稳稳地扣下扳机,那枚硬币滚到我手边,上面的老人头脸上赫然一个弹孔。我看着那个小孔后我血淋淋的手心,第一次感受到了无话好说,只能勉强地笑一下,夸他枪法名副其实。


 


你跑吧,现在还来得及。也许你永远也无法回归社会,但是先活下去,活下去就够了,活下去总会好的。


 


我想起那张弹道分析,真正由敌人开的只有一枪,也许是为了杀鸡儆猴,打死的只有雷狮那个没什么利用价值的私生子弟弟。之后在场的16个人,成人,都是死在雷狮的枪底下。在我遇见他的时候他就已经失去了当个孩子的能力,鄙薄他人的生命,但同样不珍惜自己的。我调查的案子太多,又没有弱点能让警局拿捏,所以雷狮活了下来,成为了我一个致命的弱点,致命是两个含义的致命,雷狮也是两张面具的雷狮,期待是真心实意的期待,相信却未必,他比我看得远,兴许早就知道了我们不可能有机会去看极光。


 


你希望我能活下去,但那对我才是最大的折磨。你所求的我并不需要。这世上无数想要我死,或者生不如死的人,想要我活着的从头到末也只有你一个。他笑了,绝对不是发自内心,他问我事到如今,你还觉得我们的相遇是命运而不是错误么。那一瞬间我看见他眼里的黑洞,从未如此深邃而明显过,他完全不在求生,我也完全不知道怎么救活一个求死的人。假如我现在能说出一个理由,好让他燃起一丝希望的火种,我也不必撑得这么辛苦不敢死去。我本以为我们差了十三岁,但实际上我们之间还隔了十六个人的生死和一条银河,他眼里的星体也许早就坍塌了,但是光和热还是走过那段漫长的光年欺骗了我。


 


他把手枪搁在桌上。你爱我吗?


 


他是个狡猾又过于聪明的小家伙,我明白他心里早就盖棺定论,劣质的谎言也未必能伤害他,于是我看见了雷狮眼里的自己慢慢把头点下去,他把那两颗漂亮的紫色糖球关回眼皮里,脸上又显出一点半真半假的笑意,俯下身来拥抱我,手搭在我后颈上,让我想起了那只姜黄色的奶猫。


 


我吻了吻他脖子上颤抖的铁片,他的脸颊贴在我额头上,眼睫在我额发上不安地颤抖,到了这种地步我倒理解了他。雷狮曾经天不怕地不怕,自己令他重回这世上,害怕恐怖片,害怕孤独,害怕死,害怕爱,这男孩对此的报复就是不让我问心无愧地死去,他会是黄泉路上我最沉重的行李。


 


他叹了口气,肩膀松弛下来,问我接下来谁陪他去看极光呢。我颤抖着拔掉炸弹的拉环,那是一早就在他口袋里的东西,把那个沾染了濡湿血液的塑料小环套在他无名指上。下一次。我说。下一次你不扭断猫咪脖子的话。


 


= end =


我尝试写了安哥第一人称,文里呼应很多,希望大家能看看……但是想到这么屎的东西大家还是赶紧关掉吧,看到这里我都感激涕零了。


这个雷狮很聪明,但是感情还是比较单纯的……我在练习,慢慢地也许就能将更复杂的东西。而且我觉得安迷修爱雷狮这事吧和年龄没有什么关系,就像雷狮无论几岁都是混蛋,他都不能让安迷修当个完完全全的好人去死。


如果这篇有一点点让你觉得不错的地方,请给我留言,一个评论我就给嫖。


 



评论

热度(995)